艷紅妖麗的蔓殊沙華,人們謂之彼岸花。
傳說,盛開於彼岸,最後一段路上,使人回想不短不長的一生。
到盡頭,即又是下一輪,不短不長的一生。
我在那裡等你。
在忘記你之前,望你最後一眼。
即使只是遠遠的一眼。
「你不阻止他嗎。」
舉起酒杯乾脆的喝了口酒,男人問著身邊的同伴,關於他們另一個同伴。
即使知道他確實沒有阻止,但還是問,只是想讓那人好好去想。
「我知道,我對他沒有那麼重要。」
指尖劃著杯緣,酒已經喝乾,沒人知道第幾杯。
他本來就清楚的,自己在那人面前,從不是被考慮的因素。
所以明知道危險,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去。
「……所以我只能希望他回來的時候少受點傷。」
下意識摸著空著的腰際,不自覺的笑了,那裡原本掛著他用慣的武器。
〝借你,要還。〞
平靜的眼神、燦爛的笑容,說不出的矛盾,平持著自己的刀,他站在那人面前,半帶強迫的懇求。
〝謝謝。〞
接過刀,望著前方的眼神依然堅毅。
而視線沒有停在他身上一刻。
你永遠都看著前方的目標,從不思考自己的處境……。
太勇敢了,所以,不夠勇敢的我啊……只能等你回來。
「只是沒想到我竟然比你先到了啊,這裡。」
撥弄著河邊鮮豔的紅花,站起身仰頭望著河上的橋。
過了那座橋,會到來生嗎?
「呵,那我在等什麼呢?」
男子在紅花中緩緩坐下,遠遠望著那一列過著橋的人群,安安靜靜的,彷彿再也不會有所變動。
「夕陽真紅......。」
男子撐著腰望著天際,濃艷的落日漫著深沉的紅,如他腰際滲著的血色。
只能用這樣不適合在戰場說的話,來掩飾他的狼狽。
他知道,凶多吉少了。
多麼的希望,今日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一天。
但他知道那太奢侈,所以他撐起身體,盡力的站直。
他戰,只是希望那人能少受點傷。
不像那人遠大的目標,這就是他僅有的願望。
所以啊......你能不能在往前走的時候也留意下自己?
流了太多血的話,你會走不到你要去的地方的……。
「小心點啊……」
將上一刻穿進對手身體裡的刀抽出,儘可能地使動作流暢,可終究太勉強,畢竟更早一刻對手也用著刀刺穿他的胸膛。
淡淡的對著身後的人說,不是冷靜,只是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。
不知道壓抑著跟著對方的念頭逼迫自己等待,跟在對方身邊同行作戰卻不得不親眼見他受傷,到底哪個更矛盾。
男子捂著胸口、以刀撐著身體,緩緩的倒下。
身後的人似乎在說話,他卻聽不清楚,只依稀分辨的出那人難得說話的節奏快了起來。
很想回頭看看,那個這次自己難得站在他身前擋了傷的人,但他沒有。
是終於力氣盡了,還是又是一秒的猶豫,選擇壓抑回頭的念頭。
或許,他期望最終的記憶,那人依然是那個只能見著背影,堅毅的看著前方的樣子。
千萬,別因此動搖啊。
「孩子,執念太深不是件好事啊。」
一抬頭,男子看到一個和藹的老婦人,語氣溫和的對他說話。
執嗎?要是不執,自己早過了那橋也說不定。
「也不算什麼,只是想……多記得一會。」
不過是想多回憶一會,連活著的時候記的不清楚的小事,現在都清晰了起來,讓他怎麼捨得,這樣乾脆的忘記。
非到不得不的時刻,還是想多記得久一些。
儘管記得的那些等待的時間並不好過,尤其是,不知道盡頭在哪的時候。
但還是想記得等他。
男子望著河岸邊大片的紅花,然後安靜的閉上眼。
把自己的一生再播放一回。
他剛進組織時,還比自己矮上一截。
過了幾年,長高了,能力也長了。
終於,換他們當主的時代,不意外的,他果然出色,人人都說他會是個菁英。
他闖盡了各個戰場,也沒少受過傷。
想對他說:『小心點。』,但能活著回來,已經萬幸。
所以把自己的刀塞進他手裡,用著一定得還這樣三流的理由表達著:你一定要回來。
現在,還在這等著,恐怕,就算連人都忘了也不會忘了要等。
畢竟他是這樣活著的,死了,又怎會不一樣?
睜開眼,下意識打算抬頭望,一大片仍舊滿盛的紅花讓他感覺有些刺眼,皺著眉用模糊的視線望著遠處,橋邊的那個身影,一點一點的清晰著。
然後笑著輕嘆了口氣。
還能望這一眼,夠了。
那張臉看上去更剛毅了,組織的首領好像一個個都這副表情?
下巴那裡有條淺色的痕跡,延到頸子,那回是不是很驚險?
他靜默的看著男人向自己走來,看著他身上那些沒見過的痕跡。
一直到男人終於走到他面前,都寧靜的凝視著。
「你來了。」
抬頭仰視著男人,緩慢的說著,淡淡的、彷彿漣漪的音調,好像他坐在這,不過是剛剛的事。
「該走了。」
伸來的手,停在眼前,靜默卻堅定。
於是他微笑著,將自己的手搭上去,讓對方拉他起身。
「和你並肩走的感覺不錯。」
這種時候,還能多些不曾有過的記憶,太難得。
直到橋邊,兩個並肩的人,踩著同樣的步伐,用著彷彿凝結的速度。
足夠他再回想最後一遍,這人留在腦裡的畫面。
「那裡,真的有來生嗎?」
「去了就知道了,孩子。」
公園裡,一群小孩嬉戲著,一顆球在空中、在地上不停的移動。
長椅上坐著個孩子,晃著腳,遠遠的看著他們玩。
然後不知道是誰漏接的球滾到自己腳邊,他看了看球,聽見遠遠傳來的聲音:
「丟過來好嗎?」
從椅子上跳下來,彎腰撿起了球,往前走了幾步,再抬起臉,那個剛才還遠遠揮著手的男孩正向著他跑來。
跑著的男孩在面前停下來,視線在他的臉與他手上的球之間轉了幾次。
「要一起玩嗎?」
還捧著球的孩子靜了兩秒,然後燦爛的笑著,用力的點頭。
兩個孩子一起跑回了人群裡,嬉笑聲又響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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