殘蝕。幻想

「是雪正在溶化的時候。」

這是他拍過的一個模特兒說的，一個有北歐混血、淡色的長髮跟眼睛、背後還有一個只有左邊的羽翼刺青的模特兒。

那個刺青不是個特別的圖案，特別的是，它只刺了線條，不知道是特殊設計，還是沒刺完。

這個模特兒算是小有名氣，雖然不特別高所以以拍平面為主，但拍過他的攝影師都說：『他很特別。』

他也這麼覺得，但是到底是哪裡特別呢？拍他拍了這麼多次他還是不知道，嚴格的說是，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。

算了，反正他是攝影師，不是作家，只要可以用鏡頭表達就夠了。

所以他總在鏡頭下試圖去找，究竟是什麼。

只是後來他並不是在鏡頭下找到這個答案。

或許這種東西還是要親手去碰觸，感受才會更真實點。

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知道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背上的刺青，為了拍什麼他反而忘記了，這樣似乎不是很妙。

「想著你的最愛，然後笑。」

他從鏡頭裡看著，提示性的對前頭的人說，他似乎看見原本冷靜的擺著姿勢的人愣了兩秒。

然後笑了。

用他的話說，是淺淺的甜甜的，但也就那麼一點甜。

剩下的他就不知道了。

「原來你抽菸。」

難得拍攝工作進行到如此晚的時間，幾點了？

不知道，他從來不在拍照的時候帶錶，那會妨礙動作，也不喜歡在有任何限制的情況下拍照。

他看見那個模特兒站在外頭那個小陽台，上半身微微的倚在欄上，雖說晚了，但沒有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，城市嘛。

所以他還算看的清楚，那個背影散在肩和背上的頭髮，還有那個刺青，他裸著上身僅僅穿著一條牛仔褲，那是廣告商品。

「偶爾。」

那人輕輕的吸了口菸，連說話都是慢慢的，可能是累了，畢竟這麼晚。

「總覺得你很奇怪。」

這個詞一定是用的不太好，因為那張白皙的臉側了過來，露出一個”你也很奇怪”的表情。

「有攝影師說過，我老是一副別人欠我三千萬，英鎊，的樣子。」

「英鎊的話，真的很多。」

他幾乎要噴笑出來，看到一副精緻的五官挑著眉勾著嘴角模仿嘻皮笑臉的模樣，你說這不好笑嗎？他可是費了一些力才沒有直接對著外頭大笑的。

再來這個畫面，有些打住了他。

一個似乎望著地平線的人，用細白的手指挾著紙菸，緩慢而幾乎悠閒的將它湊到唇邊，再次向欄邊靠，嘴邊微微的帶著笑。

他突然想到他們等待上工的時候閒聊的話，吶，真像。

這個人，像太陽下的雪。

很亮、很刺眼，卻很冷。

所以，怕他會像那些陽光下的雪花，下一秒就消失的不復存在般，人們無法移開視線，彷彿怕他消失。

或者，怕自己忘記。

他想，這就是他特別的地方，但終於發現這一點的當下，卻不怎麼覺得高興。

「別一直別人欠你三千萬的樣子，你笑很好看。」

「呵，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。」

像是聽見什麼趣事一樣，在呼出一口菸後，他笑的眼睛瞇了起來，那淡色的瞳孔裡，流過幾絲光線，有種似乎看見星空的錯覺，雖然明知道那裡頭映著的不可能是星光。

「那還好。」

那對微亮的眼將視線斜過來，示意疑惑的輕皺了眉頭，側過臉來的同時，肩上的長髮滑下了些，蓋在長髮陰影下的刺青，一晃一晃的，差那麼一點就要覺得那是真的了。

如果那白淨的肩胛骨上刺著的翅膀是一對的，他恐怕就會相信那是能夠飛的。

「還好這種老套的話不只我說，你也不是第一次笑。」

這次換他模仿三流電視劇的主角模樣說著，對方果然笑了，邊搖著頭，一臉的佩服和無奈。

是啊，難得這麼不顧形象的事實在也很少做了。

這人果然很有趣。

在更白的膚色映襯下顯的更鮮紅的唇角勾起更深的弧度，剎那間他多想要，留下這個表情。

比起之前那些照片，他覺得這個笑容充滿生氣，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立體感的差別？

雖然他非常喜歡拍照，喜歡到覺得相機就是他的手、他的眼。

但是他開始覺得，移去那層紙，可以靠近、碰觸，也不錯。

「嘖，你的最愛是什麼啊？」

兩個人在筆記型電腦前挑選著方才拍攝的照片，就在翻到那張提示他想著所愛而笑的那張，他歪頭咋了下舌，聲音帶著些許保留的感興趣。當然，並不打算得到回覆，嗯，大概只能算是閒聊。

「英鎊吧。」

身旁有隻手撐在桌面上，一個淡然的聲音從右上方傳過來，太過於平淡的聲線，讓人快要分不出這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。第一個浮現的念頭，竟然是想問他到底多愛英鎊，果然是玩笑話。

越是靠近他，就越覺得他是個那麼特別的存在。

欸，哪天，你可以告訴我，那隻翅膀和溶化的雪的故事嗎？